“把话说清楚”项述怒道, “冯千镒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陈星说, “听我解释这这信使怎么办”
长安城外,陈星半拖半抱, 拖着那装在麻袋里的信使, 来到一处荒村的石居中。此处乃是曾经晋人的皇陵, 衣冠南渡后,晋人陵寝尚未迁走, 苻坚自然不会无聊得派人给前朝帝家守墓,于是风陵连着附近守陵人所居住营地便空空如也。
项述见陈星吃力,只得转身,扛起那信使,扔到陵墓前。
陈星将司马玮安排在此处,一来寻常老百姓不会接近;二来就算意外被发现, 也权当闹鬼。抓到这信使之后, 总不方便带回宫去, 便只好拖到此处。
“司马玮你在吗”陈星喊道,忽然发现此处居然还收拾得挺干净。
司马玮还用白纸糊了山上采来的竹篾,做了不少小灯笼, 插上蜡烛,照得亮堂堂的,闻言走了过来,打量两人。
“把话说清楚”项述不悦道, “否则揍你了”
陈星心想还是这暴脾气, 思考片刻, 最后只得老实交代。
“好吧。”陈星说,“其实我们,一直怀疑你要找的克耶拉,就是苻坚身边的王子夜。”
项述“”
陈星知道如果再不告诉项述实情,自己多半是真的要挨揍了。
“你听我解释。”
“解释啊”项述道。
陈星深吸一口气,只得老老实实告诉了他整件事的经过,从尸亥想复活蚩尤开始,刚说了个开头,项述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忙示意陈星打住,许多细节于是在他脑海中被串了起来。
司马玮在一旁听着,陈星把冯家、清河公主的复仇,以及阴阳鉴被怨气所炼化的异常,朝项述仔细解释了一番,项述只是皱眉不语。陈星又说“说起来很复杂,实际上冯千镒,就是王子夜的手下之一,之所以先前不提,是因为,好罢,冯千镒是冯千钧的哥哥。我不是蓄意瞒骗你,只是他想先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陈星与冯千钧讨论过,究竟要不要告诉项述这件事,但一方面,项述刚从牢里出来,马上朝他交代如此多且繁杂的信息,无法确保他能马上接受。另一方面,顾及到杀父之仇,他们恐怕项述不受控制,到了长安后第一时间就去找王子夜对质。万一阴阳鉴没拿到,而王子夜产生了警惕跑路,接下来就更难了。
冯千钧也希望先靠自己的努力,劝说兄长回头,毕竟考虑到这一切看在项述眼中的感受,己方的人,兄长是尸亥门下走狗,多少会让项述产生不信任感。
项述听完以后便不再说什么。
陈星没想到项述这么快就接受了,而且仿佛全盘相信他所说的,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他始终等待着项述问一句“你们是怎么调查出这些事的”,只待他这么问了,自己便将告诉他,许多事情他们在这之前,已经同生共死地经历过一次了。
“我觉得涉及到你调查的事,我怕你瞒不住,让王子夜发现咱们的身份毕竟现在咱们在暗”
“我又不是疯狗。”项述不耐烦地皱眉道,“算了,回去以后再与你算账”
项述沉吟片刻,而后上前,解开那信使的头套,坐到一旁,坐下之时,竟是散发出威严气势,那信使顿时畏惧起来。
陈星看到那人长相,顿时愣住了。
宇文辛
方才巷中匆匆一瞥,黑灯瞎火,如今附近有了灯火,顿时照亮了宇文辛的脸庞。
陈星“你你”
项述“你认识他”
宇文辛怀疑地打量陈星,时隔多年,又在这等情况下相遇,已认不出陈星了,自然也不认识初来长安的项述。一时三人无话,气氛陡然变得十分诡异。
陈星答道“不不认识。”
陈星强自镇定,叹了口气,走到一旁,他需要冷静一会儿。项述看出陈星异样,却没有多问,只朝宇文辛冷冷道“冯千镒吩咐你去做什么”
宇文辛正要叫冤枉时,项述见他表情,便上前,两指挟住他的手腕,稍一使力,宇文辛顿时便惨叫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辛惨叫道,“放手放手啊”
项述持续使力,只用食中二指,便几乎要将宇文辛的手腕拗断,沉声道“我现在很忙,没空与你废话,若不说实话,我就折断你两手两脚,将你扔在此地。”
宇文辛意识到此人是个狠角色,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冯千镒让我亲自到敕勒川去告诉周甄计划调整了让他别管卡罗刹了鹿角不要了先把柔然人”
项述蓦然停下动作,陈星顿时大惊,转身。
“什么”项述与陈星同时道。
项述所震惊的点,在于此事竟与敕勒川有关,而且还提及了已死之人“周甄”陈星所惊讶的点,在于尸亥居然调整了计划
宇文辛喘息道“冯千镒说,大人接下来需要更多的魃,越多越好,让周甄马上行动,不要再等白鹿死了”
刹那间上一次抵达长安时,王子夜慎密而复杂的计划,一下全在陈星脑海中连了起来。
“周甄长什么模样”项述冷冷道。
宇文辛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啊”
宇文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知不觉,手腕竟是被项述心神剧震之下一下挟断,陈星忙道“停快住手”
宇文辛痛哭流涕,快要痛昏过去,陈星焦急道“你把他的手折断了”
项述却喃喃道“周甄,他还活着”
陈星握着宇文辛手腕,为他续上,宇文辛满脸眼泪,频频点头道“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项述起身,陈星说“冯千镒的上级,又是谁”
宇文辛苦着脸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清河公主让我听冯千镒的吩咐,事成之后,不会亏待我”
项述冷淡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一名信使,项述对他的身份并无兴趣,但看陈星这模样,忽然就觉不对。
“宇宇文辛,”宇文辛说,“我是宇文家的。”
项述想起来了根据那日苻坚所言,宇文辛就是逼死了陈星父母之人。而陈星听到这个名字时,丝毫没有半分惊讶,想必是已经知道了。
陈星问“现在怎么办”
项述将这信使带到晋陵来前,早就想好了安排,将宇文辛交给司马玮看管,让他别弄死了宇文辛,却也不可放他离开,尤其不能让他朝外传信,于是便带着陈星回宫去。
皇宫之中,项述把陈星带进房里,陈星再见宇文辛,心情十分复杂,与项述视线对上,心烦意乱,说“对不起,许多事,我都没告诉你可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也许你不知道会更好”
项述眉目间充满了戾气,打量陈星。
“就像宇文辛这件事”项述说。
陈星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得知杀父之仇后,项述来松柏居找自己,路上在街中遇刺,回宫后项述还不由分说,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大骂一顿。
“你要打我就打吧。”陈星疲惫说。
项述皱眉道“不过是一时气话,打你做什么”
陈星郁闷地坐在榻畔,不片刻,项述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并肩而坐。
陈星低声说“我和辛哥,小时候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其实我不认识拓跋焱”
项述没说话,陈星低声说“知道这件事时,我怎么都不能相信,是辛哥他逼死了我爹。”
项述保持了沉默,侧头看陈星,陈星那眼神里,充满了落寞与悲伤。继而他抬起手,搭在陈星肩上,轻轻地搂住了他。
陈星这下再按捺不住,转身埋在项述身前,哽咽起来。
“当年我爹因克耶拉之事而死,”项述道,“父母家人已故,从此世上唯独自己孤身一人,谁会不在乎那夜我听苻坚所言,便知你心中一定时时记得此事,不过是强颜欢笑。”
门外,拓跋焱的声音道“大单于,您回来了”
项述“”
项述正坐在榻上,搂着陈星低声说话,奈何忘了关门,刚开了个头,拓跋焱找来了,手里还牵着交给他遛的狗。陈星马上恢复自然,抬袖擦了下眼睛。
“出去”项述不悦道。
拓跋焱放了狗绳,躬身告退,那小狗便摇着尾巴冲进来,看看项述,再疑惑地看陈星,跳了几下,扑进陈星怀里,开始舔他,陈星于是又笑了。
“明天须得找清河谈谈。”项述想了想,说,“用过晚饭后便睡下罢。”
陈星欲言又止,但想到项述一直以来都非常地可靠,今日听到周甄之名时,短暂震惊,便马上恢复了镇定,一定已经有主意了,于是不再多问,唯独今天没有与冯千钧联系上,让他觉得有点不妥。但阴阳鉴所在已查明,冯千钧又掌握了信息,想必不会出大的岔子,留待明天也是一样,便很快睡了。
翌日起来时,外头又是闹哄哄的,陈星睡眼惺忪,听见项述用铁勒语长篇大论地朝外间人说着什么,项述说起铁勒语时语速很快,语音却很清晰,抑扬顿挫的很好听。但说快了陈星总是听不清楚。
他从屏风后转出来,看见满厅前来提亲的胡人贵族,刹那项述说到一半,竟是被陈星的出现打断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陈星脸上。
陈星“”
项述用铁勒语说道“就如此处理,画像全部带带回去,茶也不用,嗯,不喝了,好意心领另觅各位另择佳婿。”
陈星听出自己出现时,项述竟是难得地有一点结巴,当即满头疑惑。接着,满厅人看着陈星,眼神里充满了敌意,继而一下全部告退。
项述朝一名内侍道“茶与画像给他们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