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你也许懂,也许不懂,可是如今看你生我气,我却——”
他长她一十二岁,论起阅历年纪都是远超她的,对她原本应该处处忍让,包容着她才是,便是她对其他男子有了想法,那也是她理所应当的,自己哪里犯得着和她生这种气,又有何资格和她生气。
他收回盯着她的目光,强迫自己去看旁边悠悠飘扬的嫩绿柳枝儿。
“阿萝,我知你心里嫌弃我,或者还怨着我,也知这些原怪不得你,只是我终究想问,假如当年我没有那么离开,假如我遵守我的诺言,你会不会——会不会换一种想法?”
他这话说得含蓄而艰难,可是长久以来埋在心里的话,终究说出。。
其实他就是想知道,若是当初他没有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儿逃出燕京城,若是当初没有狠心地弃她而去,若是他能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呵护着她宠着她,今日今时,他和她之间,是不是就会不同?
阿萝听他句句言语,低垂着头,胸口仿佛揣着个小兔子,胡乱冲撞,小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几乎都要出汗了。
她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
当年自己还小,无依无靠的,家里没个主心骨,难免就巴上他,贪婪地试图从他身上汲取些关切爱护,甚至潜意识里……也许是把他当做父亲的角色吧。
可是他却狠狠地甩开了自己,转身离开了。
小小的阿萝倚在窗棂上,哭着求他,求他一定要信自己,可是他说他不信。
他甚至说,即使那左继侯家的姑娘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依然会娶。
虽说后来他并没有娶那左继侯府的姑娘,可是他终究离开,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身影。
他说他如今后悔了,是这个意思吧?
阿萝的小银牙几乎要把颤抖的唇咬破。
两个人沉默无言,一个气息沉重,一个却是身儿都在颤。
有什么鸟儿低空掠过湖面,又带着自湖面带来的水汽,飞过她的身边,洒下点点湿润。
她深吸口气,别过脸去,冷淡地道:“萧七爷可能忘记了,这件事我早说过的,非亲非故,谁也不欠了谁的,阿萝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生萧七爷的气,至于说到什么嫌弃,这话就更好笑了,阿萝为何要嫌弃萧七爷?”
呵呵,早年时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如今自己年纪大了,长得好看了,便眼巴巴地过来,还弄什么金丝貂绒大氅,鬼知道那玩意儿拿去给多少姑娘做人情!
她这话说出后,他半响再无回音。
若不是耳边依然有着男子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扑面而来几乎把她笼罩的男性身体逼透而出的灼热气息,她会以为,其实他已经离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被春燕撩拨过的湖水重新归于平静,久到远处不知谁人吹起了柳哨响,阿萝才听到他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以后——”他停顿了下,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波动:“我不会再搅扰你。”
说着,他转身迈步就要离去,却在走出两步之遥时,又回首道:
“还有一句,我想和你说,你听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你年纪还小,如今又有父母护着疼着,凡事随心即可,万万不必勉强自己。至于那柯神医,以后有机会,我自会留意。”
阿萝待到萧敬远走出好远后,才慢慢回转过头去看他。
他今日穿着水洗青的袍子,剪裁颇为合体,就连一头墨发都用了一根燕京城流行的新颖款式束起。
但从这背影看,竟好看得很。
也丝毫没有昔日那位定北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严厉。
只是那背影,在飞天蜈蚣的蓝天映衬下,在周围的欢笑声中,在这草场莺飞燕子唧鸣的春风里,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萧瑟罢了。
阿萝耷拉下脑袋,望着那静寂无声的湖水,忽而间便悲从中来,几乎想哭。
缓慢地蹲下来,坐在堤岸上,她用双手捂住脸。
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切和七年前他的抛弃并无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