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应麟离开后,王德发现小皇帝脸色尽管平静,依旧坐在案前批阅奏章,但是久久未语,半天也未写下一字,而手中的朱笔已经被折断。他知道陛下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是摆手让内侍们悄悄退出去,然后掩上门侍立在旁,这才听到陛下吐了口长气,殿中也传来了其踱步声……
赵昺深知自从人类建立王朝后,皇权确立,历朝历代皇权和相权就像一对冤家般相辅相成,相爱相杀,此消彼长,两者间的争夺从未平息。但是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政治革新,都未曾出现过废除‘丞相’之制,一直相伴相随。
在历代中,赵昺知道相权最盛的时代,莫过于西汉初年,也是制度得到进一步完善的时期。彼时三公高官,全部是功臣列侯担任,丞相开府,总领一切政务,皇权对行政的干预,只能限于在一个顶级功臣列侯的圈子里更换人选,也就是丞相的人事免职。
直到汉武帝时代,其才通过不断地掺沙子、扔石头,重用外戚、设置大将军、大司马,逐步平衡、侵夺,最终行政权力才拿回到刘氏皇帝的手中。这种政治形态,就是最高既得利益集团和皇族的结盟,互相制约决定的关系。
另外一种形态是魏晋南北朝到隋唐的士族体系,这些士族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小圈子的舆论和人才供应,对皇帝的权力形成制约,但是论权势,皇帝作为最大的“势族”,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可以任命自己中意的“圈外人”担任宰相。如此也就形成了“群相制”,不再是独相了。但“群相”仍是相,比如门下省就有封驳诏书的职权,台谏官也会对皇帝的行为进行道德规劝和约束,用风评、舆论来限制皇帝。
到了唐朝皇权得到了扩张,无论是从上述的文治绕过台省,还是在军事力量上,皇帝直接控制的北衙禁军的扩张,直到中晚唐,内廷宦官把持的枢密院权势甚至压倒了南衙的宰相们。这种形态,其实是分庭抗礼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当然,皇帝如果不在乎这些,他们也有足够的力量“硬来”,比如武则天之后不断加强的“翰林学士”等制度,就是独立于原本的台省官员体系的建构。
等到了宋朝,赵匡胤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将皇帝的权力大部分让出,形成了皇帝完全是依赖文臣行政,宰相对于皇帝的指令,完全可以通过程序让他无法执行,皇帝也没有别的渠道来行使他的权力。这种形态是依赖,文臣是主导皇帝的。知道宋神宗元丰改制才通过制度打压相权,皇帝的日子才好过些。
当赵昺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就意识到皇权基本已经丧失殆尽,皇帝也不过是仪式上的泥胎。现有陈宜中把持朝政,后有张世杰控制朝野。即便在他为了避免残宋朝廷走向分裂,形成南明政权群王争斗走向灭亡的局面,而不得不忍辱负重继承了皇位时,形势依然十分恶劣,处于随时被废黜的状态。
好在赵昺在崖山之战后力挽狂澜,又有了一批忠于自己的属下,此消彼长之下才让局面稍有改观,但是也仅获得些话语权而已。为了获得权力,他只能不懈的与文臣们周旋,不断的壮大自己以争取更多的权力。且赵昺知道‘相制’并非没有被取代的时候,后来的明朝就是如此,起码在朱元璋掌权的时代,就被取消,形成了新的内阁制。
因此赵昺在争斗中开始有意仿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朱元璋那么大的权力,可以通过大清洗整顿朝纲,但不妨碍自己利用形式和矛盾逐步收回权力,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在权力得到巩固,这期间他并非没有想到过废除‘相制’,清除这个处处擎肘的绊脚石。
而朱元璋之所以要重新定义皇帝和皇权,同样是有感于皇权受到了制约。在明初,中书省是国家的执政中枢,由丞相直接管理、统辖六部。这个制度起源于汉代中书令,唐代定为中书省,后来几经变动,直到明初。中书省在唐宋时期,权力就已经非常之大。
所以朱元璋首先就拿中书省开刀,比如著名的“两份关白,一份给皇帝,另一份给丞相”。这里的关白指的是官员们呈给皇帝的相关报告。可是每天呈上的关白太多,皇帝也看不完,所以一些不重要的关白就由丞相以及中书省给直接答复了,皇帝只需要处理比较重要、比较棘手的就行了。
这其中丞相就可以先于皇帝私自审阅官员的奏章,并及时将不利于自己的奏章拿掉,使皇帝无法了解所有情况,又蒙在鼓中而不自知。而此等事情当然是一个有为皇帝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