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痕迹斑驳的古老神像,猝然崩裂出一道狰狞的口子。
沉睡其中的庞大神意,好似喷发的熔岩火山。
轰的一声,冲击而出。
金帐大殿登时震动摇晃,拖动行宫的雷蟒、龙驹好似背着一座大山。
猛地趴了下去,发出暴躁的怒吼。
跪坐于下方的赤乌汗王,眼中透出一抹惊骇。
长生天神怎么被惊动了?
按照正常的进度,至少还需要完成两场血祭,才能将这位上古神灵彻底唤醒!
“请天神息怒!”
赤乌汗王低头俯首,臣服于长生天的暴虐气势之下。
可那位神灵却充耳不闻,遍布于金帐之内的汹涌气机。
宛如万丈惊涛横压而下,几乎要碾碎心神。
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那些武道修为稍差一些的亲军侍卫,奴婢侍女受到波及,直接被震碎魂魄。
他们脸庞上满是恐惧,好像被活活吓死一样。
“天神为何动怒?”
屹立不动的修长人影眉头紧锁,脑后浮现出一团凝实光圈。
这位金帐王庭的宰相大人,竟然是心灵修持极为高深的顶尖人物。
灵光自生,放在佛门之中,也是练出“法身”,摆脱“色身”的宿慧根骨了。
“有人灭杀吾之心念!该死!”
庞大的神意仿佛烈日当空,巡视而过,碾得虚空震荡。
常年沉睡的长生天勃然大怒,他化出一缕心念,本意是让赤乌汗王应付突发情况。
结果,那道足足蕴含四百多颗念头的神意消失于无形。
显然是让人灭杀掉了。
“胆大包天!竟敢伤我!”
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长生天杀机凛冽,气势暴烈。
对于臻至炼神境界,修持心灵的武道高手而言,每一颗念头都是潜心打磨所得。
是自身的积蓄,突破的底气。
一下子损失四百多颗念头,确实让人心疼。
换做寻常的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一身修为恐怕都要少去大半,难以恢复。
“灭杀心念?”
赤乌汗王同样露出震惊之色。
那一道蕴含四百多颗念头的神意,堪比凡境九重的巅峰高手。
加上拔思巴的强悍体魄,二者相合,天底下谁能将其灭杀?
他心念电闪,脑海内浮现出一个名字。
大周王朝的穆天子!
……
……
养心殿内,赵穆俯视着肌体崩裂,油尽灯枯的元蒙活佛,轻声问道:
“我与那长生天交手,发现他的武功不同寻常,比之圣地传承还要略胜一筹,这是为何?”
他此前遥遥相隔数百里,渡送一缕气机,为拔思巴吊住了一口气。
之所以如此,就是想要知道。
那尊存在于万载之久的上古神灵,究竟有什么来历。
毕竟,古书孤本里记述的内容。
难免流于表面,不够清楚。
“回陛下,那长生天历经悠悠岁月,乃是元蒙草原无数子民日夜供奉,从蒙昧中诞生出一缕灵智,汲取众生愿力成就神位。”
“因此自降世起,便是修为极高,武道人仙般的绝顶高手。”
“长生天所修行的路子与常人不同,他化香火为己用,纳愿力为根基,乃是集众之道,掠夺之道。”
“但凡信徒,血肉、心神,无一物不属于神灵,予取予求,任意索取。”
拔思巴出身密宗花教,知道的隐秘甚多,对于长生天的底细也有所了解。
同时深知,这尊神灵一旦复苏,草原绝无摩诃无量宫的容身之地。
那赤乌汗王听信了宰相萧温的谗言,受了蛊惑,一意孤行。
非要掘出金狼古国的遗迹,取到长生天的祭坛。
这桩秘事,拔思巴之前就有察觉。
只是等到确定消息,已经为时已晚。
那时的赤乌汗王膜拜神灵,得到长生天的眷顾。
他不好再下杀手,阻止浩劫。
这才借着元蒙使团出师不利的由头,悄然离开草原,前往大周。
冥冥之中的天人感应,告诉这位草原活佛,机会当在中原。
拔思巴并不明白,此为何意。
直到一路上,听闻了穆天子登基之前的西山一战,登基之后的皇城观礼。
周天榜首易主,名动天下,声震神州。
他方才有所领悟,若要阻止赤乌汗王唤醒长生天神,怕是得依靠彗星崛起的大周天子。
只不过没料到,自己无声无息被一道神意寄生,造就了讲武堂门前的那场惊天战斗。
“神灵之道,本就是邪魔歪路。”
赵穆眸光冷淡。
这种自万灵心念而生,却反过来奴役众生的修行之路,注定不可能有前途。
道之一字,何须外求。
假手于人,必遭反噬。
他如今与大周国运互为一体。
自然明白,集众之道也是有风险的。
所幸自己要走的,乃是人道。
一人之气数,与亿万黎民之运势相合,化身为浩浩汤汤的人道洪流。
革鼎天下,改易神州!
元皇所创出的武功,乃是以己身代行天道。
说到底,还是脱不出这方天地的藩篱。
赵穆融会贯通,博采众长。
借助讲武堂门前四十二座大碑,立下天下人皆可练的法门。
这隐约摸到了人道的门槛。
但却还差临门一脚。
“陛下也不要小瞧长生天,毕竟受过万载的众生愿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拔思巴盘坐于下方,低头道:
“更何况他所纵横的年代,乃是上古之时。”
“如今末法降临,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都许久没有出过。”
赵穆颔首,收敛杂念。
他适才与长生天的那道分化念头交手,完全感觉得出来。
对方武功层次远在风行空,庞惊阳这些高手之上。
“万载积累,倒是能够与我一较高下了。”
赵穆嘴角含笑,心中升起一丝兴趣。
要不是《未来无生经》的不朽元神还未练成,无法凝聚九大法身,行走神州。
他都想亲自去一趟元蒙草原,领教长生天的高招了。
“可惜了。似你这般心灵修持,练成法身,常驻上界,颇为不易。”
赵穆面露遗憾,对这位草原活佛,他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只论及心灵修持,可能也就三进三出书山学海,凝聚文曲星的左端云,才能与拔思巴相提并论。
“一生苦修,付诸东流,我也不甘,却是无可奈何。”
拔思巴面无表情,肌体好似瓷器一样,裂纹愈发明显。
他被长生天的一道神意寄生于体内,无情榨干气血、精神。
法身崩毁,色身崩坏。
若非赵穆渡送气机,为其续命。
拔思巴早就死在讲武堂的空地之前了。
“如有遗言,便交待吧。”
赵穆淡淡说道。
他手中有不少能令人起死回生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