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40、这世间最不可辜负的(2 / 2)

偏偏这一晚,又赶上了月食。

若以太阳来代表皇帝,那么月便是皇后。月食之警,叫原本就一腔怨气的那拉氏,更是恼得躺在炕上犯了一宿的烙饼,睡不踏实。

这晚上忽来的月食也惊动了四公主和嘉。

婉兮接到公主府送来的消息,这便前来与那拉氏奏请出宫。

那拉氏心烦意乱,便也没拦着。

婉兮赶到公主府,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不等九福晋带着内眷前来行礼,便径直冲进后殿去。

和四公主已是疼得满头的汗水,终于见着婉兮来,便松了口气儿。

这一口气松下来,四公主的眼泪儿也跟着掉了下来。

婉兮忙上前攥住四公主的手,“拈花别怕,令阿娘来了。令阿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儿的,啊。”

四公主鼻尖儿一酸,已是声泪俱下,“令阿娘……我好想我额娘啊。若我额娘还在,她一定会在这儿陪我,一定会如令阿娘一样儿,紧紧抱着我。”

四公主的身子都疼得在颤抖,“令阿娘我疼,我好疼……”

婉兮此时已是经验丰富的母亲,瞧着四公主这样儿,情知有异。

婉兮向九福晋递了个眼色,她先避到门外去,叫了吉祥姥姥过来问话。

“……四公主已是开了几指了?看样子,要多会子能生得下来?”

那吉祥姥姥小心地看婉兮一眼,却不说话,只是跪下了。

婉兮的心便也一沉,缓缓背过身去,“莫非,那孩子果然是自己还不想生?”

吉祥姥姥一听婉兮正中要害,便为难得伏地下直叩头,“贵妃主子圣明!奴才也有这个担忧,就觉着咱们公主主子是自己还不想生的……”

“她怕疼,是不是?终究是头一回临盆,她便总留着劲儿,不愿意当真往下用劲儿,是不是?”婉兮问。

那吉祥姥姥叩头如捣蒜,“是有这么回事。公主主子是千金之躯,从没受过这样的疼去,自是有的;这便总想少使些劲儿,便能少疼些似的……不过,便是内廷主子们,该临盆的时候儿,谁不是也都这么走过来了?”

婉兮点头,“好了,你不必说了。都交给我,你们做好一应的预备就好。”

婉兮进内,叫所有人都暂且出去等着。连九福晋都没叫留下。

小小的暖阁内,门窗关严,只有婉兮和四公主两个人。

婉兮攥着四公主的手,柔声道,“……令阿娘如今是过来人,已是给你诞育下好几个弟弟、妹妹去了,所以你这会子心下所有担忧的,令阿娘都能明白。”

“这世上啊,生孩子是最疼的,再也没有旁的比得上。可是这世上每个当娘的,都不会因为这疼就胆怯了,就不想安安稳稳将孩子带到人间来了。拈花,你说令阿娘说的对么?”

四公主微微一颤,尽管一张脸已是如纸一样白,可她还是紧咬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

婉兮点点头,温煦地笑,“可是你这会子明明已经开始疼了,可是却还是迟迟开不够宫口,按着常例来说,兴许还是因为害怕——那令阿娘猜猜,你既不是怕疼,你又怕的是什么呢?”

婉兮转眸,望向那暗黑一片的天空,“是因为突然月食了,这天相叫你担心了,是不是?”

四公主咬住嘴唇,额角豆大的汗珠子滴下。

这一回,却没说话。

婉兮轻叹一声儿,“你这样的担心,倒也有理。我明白你是不想叫孩子生在这样一个月食的夜晚,你担心将来孩子会因为这个被说成不祥,对不对?”

四公主终于点了点头。

婉兮却笑了,“可是月是阴相,你若生下的是个男孩儿,那就与这月食无关了!”

四公主瞪大眼睛,“……可是我,又怎知生下的是男是女去?”

婉兮清亮而笃定地笑,“我啊虽不是太医,摸不出你是男脉还是女脉来;可是我都生过这么多孩子了,我便是瞧着你肚子的喜形、你肚脐的凹还是凸,甚至你肚子上这条纵贯的线去,我便都能猜得出!”

四公主按捺不住期盼,紧紧望住婉兮,“令阿娘,您是说,我真的、当真能生下一个儿子来?”

婉兮轻叹一声儿,拍了拍四公主的手,“你就放下心吧。你的孩子必定是有福气的孩子,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婉兮这般故意有些语焉不详,叫四公主愣了愣神儿,随即眼中又是涌满了泪。

婉兮紧握着四公主那与旁人不同的“佛手”,毫不犹豫地握紧,“……相信我,不会的。”

四公主终是一声深深的哽咽,泪水再度决堤而下。

婉兮猜对了,四公主其实怕的不是疼,也不仅仅是月食——她怕的是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也如她自己一般,生出这样的“佛手”来啊!

她便是大清的和硕公主,可是从下生懂事以来,这手还是带给了她太多不愿回首的记忆。

便连她刚厘降时,她甚至都不敢跟福隆安入洞房……也“幸好”那会子她额娘薨逝,给了她理由守孝二十七个月去,这才叫她又躲了夫君两年多。

可是蒙夫君不弃,公公和婆婆对她也都好,她这才刚释服不久就有了孩子。

可是她终究还是怕,怕她会将自己的不堪,也传给了孩子去啊……

这会子终究还是令阿娘读懂了她的担心,在最关键的时候儿给了她最想要的安慰去,她知道自己的心终于放下了,而一股力道也推着肚子里的孩子,终于顺顺当当朝下去了……

天将亮时,四公主终于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婴。

婉兮亲自抱着去给四公主看过,这个男婴哭声洪亮,健康漂亮不说,他的十根手指头、十根脚趾头,都是分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传下四公主最担心的“佛手”来。

四公主这才欢喜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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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陪了一个晚上,到天亮时,也已疲惫不堪了。

九福晋、篆香,以及永瑢的福晋一起陪着。

九福晋一个劲儿地说,“九爷和隆儿他们都在热河,要不这会子真应该叫这些爷们儿也进内来,好好儿给贵妃主子磕头谢恩才是。要不是贵妃主子来,宽了公主的心,那奴才这好孙儿还不知道要几时才能生得下来。”

婉兮在她们面前也不必拘礼,自在地半趴在桌上,打着呵欠。

“他们不在才好呢。便是爷们儿,可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儿,他们什么忙儿都帮不上!我啊,还不稀罕他们磕头呢!”

一句话说得九福晋几个人也都笑了,一晚上的紧张终于都可烟消云散去了。

婉兮却正色,“说笑归说笑,兰佩你却得立时派人,加急驰奔木兰去,将这喜信儿报给皇上,也叫九爷、隆哥儿都放下心来才是。”

九福晋忙笑道,“可不是嘛!不说旁人,九爷必定是第一个乐昏过去的,他可有了嫡孙了!至于隆儿,哎哟,他怕是既要欢喜,又要紧张得手足无措了才是!”

叫九福晋这么一说,婉兮都忍不住眯起眼来想象,九爷听见这个喜信儿的刹那,该是什么模样。

说起来都叫人唏嘘,当年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她面前永远长不大一般的九爷,如今都已经当了祖父了啊。

时光易老,倏忽便是这样多年。

不过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们两人在宫墙内、宫墙外,各自都过得安好。这便是对曾经的那段缘分,最好的推演了,不是么?

婉兮便也笑着嘱咐九福晋,“别叫九爷光顾着乐晕了,也得叫他趁早给孩子取个名儿呢。虽说孩子刚下生,距进学取学名还早着,可是凭九爷的心性儿,这个名儿怕还不得琢磨个三年五载去,才能十全十美了哇?”

九福晋却先摇了头,“奴才暂且不管九爷,却想先请令主子个示下……这孩子能安全落地儿,都是仰仗令主子的福气。故此这名儿啊,奴才还是要请令主子赐下才是。”

婉兮却笑了,轻啐一声儿,“怎么也轮不到我呀!皇上、九爷,这当外祖父和祖父的都在那等着呢,叫他们两个费心去吧,我可不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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