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振州港外疍家连排船上也挂起了红灯笼,船边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疍家的小木船,停在这里的几十户疍家人轮流过来参加洪涛和泊珠的订婚仪式了。由于泊家的连排船还在宁远河口,所以只能借用翁家的船操办。其实用谁家的船都差不多,疍家人不管穷富,家里都一个摸样,一条船而已,顶多是底舱存放的粮食多少不同罢了,也就这么点差别。
疍家男人嗜酒,这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息息相关,不管中外,常年和大海打交道的人都有这个毛病。他们豪放但粗鲁、直率但易怒、热情却凶狠,就像大海一样,没什么固定的性格。高兴的时候风平浪静,比内陆的小湖还文静,生气的时候波涛汹涌,世界上就找不出如此凶险的地方。
每次出远海,疍家人都是用性命去和大海讨一份口粮,赶上渔汛满载而归,个月一家子不愁吃喝。赶上坏天气回不来,家里连你的坟头都不会有,生在海上死了也是魂归大海,剩下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绝不会为了你多流几滴眼泪。每年春秋两次远海,就是疍家人的鬼门关,不去吧全家几个月都要挨饿,去了吧不一定能回来,多喝几口酒,让自己的大脑转速慢一慢,少去想这些窝心事情,才是正经的。
不过这些疍家人只在三条船上活动,最西边那条船绝不涉足,因为罗有德、罗大财在这里,除了洪涛陪着,泊福做为主人过来打了个招呼之外,其它疍家人都躲得远远的。他们也不太明白,一个疍家伢子定亲,为啥要请土人海商来喝酒,疍家人和土人什么时候有这种交情了?
对于洪涛这个疍家伢子,大家都不方便说什么,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谁也说不清,但他独自在大海上搏杀蛟鲨的事情已经在疍家人里传开了。一个人把整片大海都杀红了,那些平素里大家都躲着走的蛟鲨在他面前,就和小鸡仔一样温顺,杀了那么多也不见有一条敢反抗。
神迹!疍家人里不乏被鲨鱼咬伤、咬残的人,对于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能用神灵来当答案了。再加上洪涛长了一个好身板、后背还纹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大老鼠头,和疍家人全都不太一样,这就更给他戴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已经有传言在疍家人里悄悄蔓延,说洪涛是海龙王的儿子,由于犯了家规被赶出了龙宫,所以他不怕凶恶的蛟鲨,那些家伙本来就是龙王家里养的。
这种传言在疍家人里还挺有市场,就连泊家、黄家、陈家的下一代们,也都有点半信半疑了。如果洪涛不是龙子,那他怎么知道用那些奇特的捕鱼方式?他怎么会用那种从来没见过的帆?他怎么能造出来像飞一样的帆船?他怎么知道海尽头国家的语言?这一切都是佐证啊!
“老罗,合伙做生意不是你这样做的,如果什么都是你出,最终玻璃烧出来了,我是算伙计呢?还是算东家?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买卖做不长远。要我说啊,咱俩还是入股吧,我的烧造技术占三成股份,你出场地、出人力占三成股,剩下四成股份咱们做个价,比如说一百贯一股,由你我优先购买,你我都不要的,可以再卖给别人,但一定要我们两个都同意才成。卖股份的钱就是我们的启动资金,用来购买原料进行试验。等玻璃烧好了,我负责生产你负责销售、我管账你管钱,卖玻璃的钱拿回来刨去成本,剩下的我们两个人按照股份多少来分,这样做是不是公平一些?赔钱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赔,赚钱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赚。”洪涛倒是没听见那些传言,他只在疍家人里转了一圈,就溜号了,主要是语言不通。他们喝了酒之后说话更快,干脆一个字儿都听不懂,还不如来找罗有德聊聊生意呢。罗有德也是这个打算,既然来的时候洪涛都和他摊了牌,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这个烧玻璃的买卖他是做定了,只是刚一开口,他的经营方式就被洪涛给否了。